货运马车在夜幕的掩护下沿着颠簸的土路驶离了南京城。
聂曦蜷缩在堆满麻袋的车厢角落里冰冷的夜风从篷布的缝隙中灌入刺骨生寒。
他紧握着藏在内袋的手枪耳朵捕捉着车外的一切声响——风声、虫鸣、远处村庄的犬吠以及车轮碾过路面的单调噪音。
任何一点异常的动静都可能意味着追兵的到来。
吴石老师最后那决绝而沉重的嘱托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心头。
“断箭”预案已经启动他现在是断了线的风筝唯一的坐标是上海那个未知的安全屋和那个代号“追风”的联络人。
车夫是老交通员沉默寡言但技术娴熟专挑偏僻的小路行进。
一夜颠簸聂曦几乎未眠高度紧张的精神和身体的疲惫交织让他眼眶深陷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天蒙蒙亮时马车在一个临近镇江的河边小渡口停了下来。
“聂同志前面水路检查站盘查很严马车过不去。
我们从这里换船走水道绕过去。
”老车夫低声道指了指河边一条不起眼的小舢板。
聂曦点点头没有多问。
他迅速下车跟着老车夫登上舢板。
船夫是个皮肤黝黑的精瘦汉子同样沉默只是示意聂曦坐稳。
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入晨雾弥漫的河面朝着与主航道相反的一条支流划去。
水路的行程更加缓慢但也相对隐蔽。
聂曦靠在船舱里借着晨曦的微光再次检查了自己的物品。
除了手枪和少量零钱他几乎一无所有。
伪装的身份、新的证件、活动经费都需要抵达上海安全屋后才能获取。
现在的他脆弱得不堪一击。
中午时分小船在一个荒凉的芦苇荡边靠岸。
老车夫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铁路线低声道:“顺着这条小路走到头能看到一个废弃的扳道房。
今晚有一趟运煤的货车会在那里临时停靠加水是咱们的同志负责。
你混上车直达上海西站。
记住上车后躲在煤堆里绝对不要露面。
” “明白。
谢谢同志!”聂曦郑重道谢。
老车夫摆摆手撑船消失在芦苇丛中。
聂曦深吸一口气沿着泥泞的小路快步向铁路线走去。
他必须在天黑前赶到那个扳道房。
下午他顺利找到了那个废弃的扳道房。
房子破败不堪空无一人。
他藏在屋后的杂草丛中啃着身上最后一点干粮耐心等待。
夜幕降临气温骤降寒风呼啸。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由远及近。
终于一列长长的、装满煤炭的货车喷着浓重的黑烟缓缓驶来在距离扳道房不远的水塔旁停了下来开始加水。
聂曦看准时机如同狸猫般从藏身处窜出借着车身的阴影迅速攀上一节车厢翻身滚入冰冷的煤堆中将身体深深埋藏起来。
列车停留了约莫二十分钟再次启动隆隆地向东驶去。
聂曦蜷缩在煤堆里冰冷的煤块硌着身体煤灰呛入鼻腔但他一动不敢动。
车轮与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掩盖了他的心跳。
他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危险任何一次临检都可能暴露。
又是一夜漫长的煎熬。
寒冷、饥饿、困倦不断侵袭但他靠顽强的意志力死死支撑。
他不能睡必须保持清醒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第二天傍晚列车终于减速进入了上海西站庞大的编组场。
聂曦趁着列车缓慢滑行、周围嘈杂的时机看准一个监控死角的瞬间迅速从煤堆中钻出滑下车厢闪身躲进一堆废弃的枕木后面。
上海到了。
这座远东最大的都市对他而言既是可能的避风港也是更危险的狩猎场。
他必须万分小心。
按照记忆中的地址他需要前往法租界福煦路(今金陵西路)一带寻找一个名为“德成”的杂货铺那是预设的安全屋联络点。
但此刻他浑身煤黑形象狼狈直接前往极易引起怀疑。
他先在车站附近找到一个偏僻的公共水龙头不顾冰冷快速清洗了脸和手臂拍掉身上的煤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扎眼。
然后他绕开主干道穿行在迷宫般的里弄小巷中朝着法租界方向迂回前进。
夜幕下的上海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与南京的肃杀氛围截然不同但也暗藏着更多的未知风险。
聂曦高度警惕避开巡逻的军警和可能存在的眼线。
几经周折晚上九点多他终于找到了福煦路上那家门面不大的“德成杂货铺”。
店铺已经打烊只有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光。
他按照约定有节奏地轻轻敲了敲门——三长两短停顿再两长一短。
门内安静了片刻随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戴着老花镜、面容谨慎的老者探出头来打量着他。
“老板有‘老刀牌’香烟吗?”聂曦说出暗语。
老者眼神微动低声道:“‘老刀’卖完了有‘美丽牌’要吗?” 暗语对上!聂曦心中一松:“要一包。
” 老者迅速打开门让聂曦闪身进去随即关上门插上插销。
店铺里堆满杂物光线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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